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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回家要经过一段窄而长的小土路。路的两边长满了碧绿而柔软的野草,密密麻麻地顽强地生长着,如同春天馈赠于路面的地毯。脚踩上去会感到异常的柔软,呼吸着四周传来的新鲜空气,会很惬意。我听着P4里那首“A Lover's Concern”,对英文歌词内容不甚了解,可它淡淡、平和的旋律让我留恋。月光如潮水,静静地洒满四周的原野。远处高大的树木披上了深黛的睡衣,显得那么安宁。一种奇妙的满足在音乐的旋律里传出,沿着视线到达四野各处,又很快反射到我如同脚下的草身一样柔软的内心。
起初,我感受不到这些。
我家的房子盖在“豆虫”的尾巴上,两层的楼房,比起最初的瓦房确实气派舒适多了。爸爸常在四圈打牌消遣,年轻力壮的人围了几桌,“呼啦”一下就开始。家家户户现代化了,各种家电随着生活的好转逐渐添齐全。从前的房屋充斥的泥尘不见了,“豆虫村”像城市一样干净。
“贺儿,回家住啊!”爷爷使劲眨了眨眼睛,他的眼睛有毛病,身子也不大听使唤了。
“恩。”我随口答应了一声,并不大情愿。去奶奶家,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土路。下雨更是厌烦,泥泞不堪,裤子上到处是溅起的泥水。更多是害怕睡不好觉,老人总是早早地睡,早的有点离谱。早早地起来,同样离谱。他们讨论着村里的细碎流言、鸡毛蒜皮,我都感觉俗气。我在城里住惯了,上了那么多年学,从高中到大学,一直呆在城里。不只是奶奶家的瓦房,连自家的楼房也觉得难押,心里对它们怀着一丝本能的排斥。
可我还是要听话。
吃过晚饭,夜也深了,我不想早点回去。爷爷会给我留好门。我听着P4,在那条长长的土路上拖延地走。“A Lover`s Concern”的音乐如同天籁一般传来,那么轻柔,那么平和。四周的朦胧月色在音乐声中显得的更加广远而神秘。我忽然觉得很惊讶,这不就是久久久久未曾寻觅着的唯美么?
我在一所不知名的大学读书,很长时间里对自己的出身、环境感到自卑。我觉得自己很优秀,可惜生错了地方。我努力地学会适应城市里的一切,用普通话掩饰着内心的紧张。我知道,我是想摆脱一种联系,一种瓦房与我,城市与农村的纠缠嘲打。我极力改变自己的一切,甚至学会了吸烟喝酒、上网游戏。学会了堕落懒散、吊儿郎当,我觉得那样才是地道的城里人。然而,我因此却常常忧伤。
歌曲轻柔地抚摩着我两边的耳膜,一些奇妙的东西在月色温柔里升腾起来。我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破旧瓦房,身后是一排排整齐高大的楼房。爷爷大约睡下了,他因为太担心一只生病的小羊,心里难过,突发脑溢血,差一点走了。奶奶肯定在等着我回来。她是那么不放心,直到听到我打开大门发出声音。“是贺儿么?”“是我,奶奶。”她像干旱的大地等到雨水?终于放心地睡下了。
这些到底充斥了什么?新与旧,仰或年轻与衰老?我感到了愧疚。以前喜欢听那些欢快劲爆的歌曲,以为那样更Cool一点。我不知道什么才是人性中最为低沉的唯美。车水马龙中,我总在寻觅一片安静的空间,属于自己的真实的空间。我总是失望了又忧伤。
歌声随了钢琴的几点落脚,升腾而终结了。它给了我一些神秘而美好的东西。我笑了笑,忽然觉得很爱很爱它,很爱很爱这条细小的土路,很爱很爱着家里陈旧的瓦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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